传统节日延续至今,起初或有的神秘、信仰、宗教气息渐渐式微,吃喝玩乐的世俗气息后来居上,元宵也是其中一个较为突出的节日。
顾名思义,元宵节特色食品是元宵,华夏地大,也有叫汤圆的,据说跟袁世凯还有些瓜葛,不管真相如何,逢节必有,大快朵颐。这是吃喝。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元宵灯会流行不衰,据研究,花灯百戏是在那个坏了江山的隋炀帝时代才开其端,杨广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好,估计玩心也大,写过一首咏元宵的诗《元夕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
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燔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他还把元宵庆典官式化,《隋书·音乐志》记载:元宵庆典甚为隆重,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表演者达三万余众,奏乐者达一万八千多人,戏台有八里之长,游玩观灯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通宵达旦,尽情欢乐,热闹非常。
入唐以后,灯会迅速发展为盛况空前的灯市,成为元宵节的主要标志。从《全唐诗》中可以窥得不少端倪。其时政府实行宵禁,百姓是没有户外群体夜生活的,唯独元宵期间解禁三天,称为“放夜”。不少诗人留下相关佳句,“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龙衔火树千灯焰,鸡踏莲花万岁春。”“月色灯光满帝城,香车宝辇溢通衢。”“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等等。这是玩乐。
当然,元宵这个名称是现在的习惯叫法,在唐代并不流行,那是更多的是称为上元,有明显的道教影响印记。从诸多诗歌标题也可看出,十五夜、上元夜、元夕的出现频率极高,隐然可见全民性狂欢节的模样。
到了宋代,元宵夜更是盛况空前,《东京梦华录》记载:每逢灯节,开封御街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京都少女载歌载舞,万众围观。苏东坡诗:“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范成大诗:“吴台今古繁华地,偏爱元宵影灯戏。”辛弃疾那首千古传诵的《青玉案》:“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是描述元宵夜盛况之词;更有欧阳修《生查子》云:“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已道尽这一东方情人节的浪漫情怀。古今为人津津乐道的“破镜重圆”故事也落脚在元宵之夜,更给这个节日增添了丝丝浓情。
民间名声极大的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也曾赋诗盛赞元宵节,“有灯无月不误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似银。满街珠翠游春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说到元宵节的来历,民间传说也颇有趣,什么神鸟被误杀,天帝怒,欲火烧人间,人们悬灯以备,欺瞒天兵以为人间已是一片火海,从而避过灾难,相沿成俗;什么吃元宵习俗源自汉武帝时东方朔救助宫女元宵,杜撰火神君爱吃汤圆……至今还在口口传承。
说了历史,道了常习,再来看看一些你不知道的元宵节俗。这些与吃喝玩乐关系不那么紧密的行为曾有着相当神圣的意义。
曾经流行于南北各地的迎紫姑的习俗,神气多多。前述李商隐咏上元的诗中就有“身闲不睹中兴盛, 羞逐乡人赛紫姑”的记述。紫姑,也叫戚姑,北方民间多称厕姑、坑三姑。传说她本为人家小妾,为大妇所妒,正月十五被害死厕间,成为厕神——是不是有点西汉吕后“人彘”戚夫人投诸厕间的影子?正月十五夜迎厕神,人们用稻草、布头等扎成真人大小的紫姑肖像,在厕所间猪栏迎而祀之,祭祈祷占卜,以求蚕桑及众事顺吉。
逢节祭祀,也是传统。不过,更具中国特色的习俗还看下面:
中国人口举世无双,怎么来的?呵呵,生养啊。从愚公移山寓言透露出的对父生子子生孙代代不息的旺盛生产力的赞许,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形而下操作,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形而上推衍,传统国人对生的执著和热情令人惊叹。那么,在元宵这个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日,人们怎么可能忘记把“种的蕃衍”(恩格斯语)这等大事放在一边,只顾吃喝玩乐呢?于是,许多地方流行送灯,也称“送花灯”、“送孩儿灯”,多是娘家给新嫁女儿送,也有一般亲友给新婚不育之家送,求的是个吉利好兆头,“灯”“丁”谐音,送灯就是送人丁。
祈吉迎祥的心理追求,伴以适当的实际行为,倒是一派和谐。不过,为这求子祈生,是有着相当激烈的操作模式的——打生,也就是“棒打求子”,大致是在元宵节当日,诸多男人手持竹棍,对所在村庄的新婚之家的妻子进行毫不留情的抽打,头脸不打,多打肚子打屁股,据说可以帮助新媳妇早生贵子。
庆幸这一习俗的流传面并不太广,见于记载的只有福建闽侯、江苏泰兴等地,否则,受苦遭罪的女人就更多了。
如此求子,根源为何?大致有以下几类,一是认为这种棒打行为与人们俗信中认为鬼魅作祟导致不孕有关,鬼魅附在女人身上,女人就无法怀孕生子,只有用这种暴力的形式,把鬼魅从女人身上赶跑,女人才有可能恢复生殖力。与此相类,是认为女人不孕是生殖系统出了问题,只有通过棒打鞭笞才能激活其应有的功能,当然也不排除棒打人龌龊的性心理作祟。还有人认为,传统社会中“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观念谐音就成为“棒打出小子”,也对这一习俗的形成有推动作用。另一种看法是:众人棒打新媳妇,是众人与新媳妇性交合的模拟和象征,众人手中的棍棒就是男性性器的象征物。通过棒打模拟交合,可以达到把众人的生殖力传递给新媳妇的功能。
后一种解释更为深刻,却未必正确。正如把棍状、柱状物都视为男性阴茎象征物的弗洛伊德在遭人逼问“你嘴上叨的烟斗象征什么”时只能尴尬地作答:“它只是一支烟斗”,未必一定要把可能具有性意味象征的物品、行为都坐实到性上面才算是见解深刻而正确。
中国民间百姓的鬼神信仰心理既深且长,加上传统社会意识的极端重视子嗣和长时期以来视生子为女人的当然之事的不正确见解,导致人们认为女人如果不能生养子息,是断绝香火、灭宗废祀的大事,是不孝之最大者,理应受到神明(应该也包括宗族的先祖)的惩罚。而选择在元宵节这一天进行如此操作,显然也跟这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节点不无关联。